文/勺布斯
记得很早以前,那时候我还不到二十岁。我曾在一本书中,看到过一位禅师的故事。
那位禅师每天早晨都要打坐。
然后才会开始陆陆续续处理杂事。
他的弟子问他,为什么看上去总是如此安详,似乎并没有什么烦恼。
那位禅师笑着说,因为他的心,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打坐的地方。
那时候,我对这个故事似懂非懂。虽然还不明白到底什么叫“没有离开过那个打坐的地方”,但至少文字是读懂了的,就是打坐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。
然后我尝试了几天,不过之后就忘得干净。
还是游戏好玩。
好吧,一个玩笑。我并没有全盘忘记。只不过是断断续续的练习。
因为即使是短暂的打坐经历,也让我察觉到,每次闭上眼睛,只是坐在那里感受一会儿呼吸,哪怕只有短短五分钟,精神也好像变得更好了些。
我是个坚定的唯物论者,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,总难以真的接受。
我觉得那个故事里的禅师有一点是说错了的,一个人只要拥有锐意进取的品质,自然而然不会惧怕任何繁琐。
于是我对打坐这件事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且疑且行。
我尝试过很多打坐的技巧。
包括数数,包括注意自己的呼吸。
也尝试过不同的打坐方法,正坐,跪坐,鹤坐等等。
最难的是结跏跌坐,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莲花坐。
先是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的大腿上,然后再把另外一条腿也放上去。背部挺直,双手自然放到膝盖上,拇指和食指相碰。
看上去就像雕塑里的菩萨。
刚刚开始的时候,小腿真个是疼。一分钟都无法坚持。
不过很神奇的一件事就是,当你花掉很多时间去克服小腿的疼痛,倒真如同禅师所讲的,能够打坐很长很长的时间,而不会感到疲劳了。
只是,身体虽然习惯了,思绪却仍旧在心中激荡,越是想静,就越是翻涌。
也曾经试过在失眠的夜晚坐更以待天明,然而似乎并无多少助益。
这就是打坐对我来说的一切了。
不那么神秘,与其说是某种神秘的修行,我更愿意当作是不会赖床的休息。毕竟睡午觉的话,有时候就睡过去了。可是打坐在让我休息的同时,也能够保持清醒,随时都能结束,也不会非要睡上那么一觉不可——毕竟我睡午觉基本上都是从午后睡到傍晚的。
我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的呢?
大概就是在一次无意的阅读时。
并非是什么难懂的经文,也不是那种需要夜以继日钻研的深奥哲学。
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:
打坐的要点在打,不在坐。
是在林清玄的散文里。
像是某种忽然而来的启示,我明白到,原来打坐并不是什么都不想。
打坐的意义,只在于正心诚意。
在于将那些时间里,涌入心中的所有事物,正其不正,以归其正。诚其不诚,以归其诚。
心念如大川奔流,如何能静?
所以求宁静愈不宁静,求正则动静皆能定。
打坐和练字,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一件事。
一个人为什么会抽出一段时间来,去集中的练字?
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自己日常的写作中,写得更好一些。
一个人为什么会抽出一段时间来打坐?
是因为在这样一段时间里专注的正心,可以让他在这之后接触的事物上,能将“正心”这件事更熟练些。
譬如打坐之时,心中出现一位美女。总是要在心底里,将所有邪念全部扫除涤荡方是。只留下单纯的,欣赏美的心思。然后将其余幻想,一一扼之于萌芽之初。
如此,当你真的见到时,心中便能够只留存一份单纯的,欣赏美的心思了。
你会将那美看得更清楚,如盛开的花,如纷纷的雪,如一切干干净净的此刻。
我也终于明白,原来,“心没有离开过打坐的地方”,不是那个结跏跌坐的蒲团。
只是从未离开过,那得而正的心。